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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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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程域被赦出獄的那天,皇後在天牢外等他。

徐程域明顯瘦了很多,臉上的棱角也越發明顯了。天牢裏陰暗潮濕,而天牢外卻是陽光明媚,陡然出來,他的眼睛受不住,不自覺地瞇了起來。可能是從天牢裏帶出來的寒意,徐程域周身都凝著一股冷意,只在見著皇後後,那股冷意才收斂了些,臉上的棱角也柔和了些。

一見著面,皇後的眼淚就出來了,她的域兒受苦了,“域兒。”

徐程域在皇後面前跪下,“母後,程域不孝,以後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聲音是很久不曾開過嗓子的暗啞。

皇後一聽,眼淚更是止不住了,“起來起來,起來說話。”

徐程域站起來,“母後,您一定好好保重身體,容姑,以後多麻煩您了。”

容姑也拿著帕子拭眼淚,“您放心,老奴一定會照顧好皇後,您在外頭也要保重自己呀。”

徐程域扯起嘴角笑,“都哭什麽呀,這個結果已經是很好了,而且說不準父皇明天後天就收回成命了,再說了,程域很早就聽說符州是個奇地,此番正好可以好好游歷一番。”

皇後邊拭淚邊點頭,“好好,從小你就開始練武,後來上了戰場更是沒得一天休息,你去了那裏好好休息好好游玩。”

徐程域拿過皇後的帕子幫她擦眼淚,“是啊,我是想歇歇了。”

皇後抽回帕子,握住徐程域的手,“程域你在符州好好的,好好的啊,母後這裏你不用擔心,以後即使、即使回不來,母後就去符州看你去。”

徐程域點頭,“好。”

皇後背過身,搖搖手,“走吧走吧。”

徐程域跪下磕了三個頭,拜別母親。

隆平帝有旨,出獄後即刻出發,不得逗留。

等在另一側的童雪清楚地看到,徐程域轉身後臉色立刻就沈了下來。見著他們這一群也只點了個頭,就鉆進了馬車裏。

王府門前有林森提前準備的一個火盆,寓意是跨了火盆就除了晦氣。徐程域見著它的時候,楞了一下,但最終也還是沒拂了這份好意,依著大家的意思跨了這火盆。

“府裏,都準備好了嗎?”

林森道:“都準備好了,物件已經全都收拾妥當了,人的話,願意留的都在這裏了,帶誰看您的意思,其他的都該遣散的都遣散了,賣身契也都發還了。”

徐程域點頭,“願意走的都帶著吧。”

徐程域稍加洗漱後,連飯都沒吃就啟程了。

因為徐程域還為娶妻納妾,域王府的女眷滿打滿算也就只有童雪一個,所以隨行的下人裏女性很少,其餘的仆婦丫鬟們不是舍不得親人就是覺得即使跟去了也沒個前途,畢竟也沒有貼身跟著的主子,也因此載人的馬車比載物的還少。

林森給童雪單獨安排了一輛馬車,瓶兒跟她坐在一處。童雪撩開簾子,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照常生活的人群,嘆了口氣,她到永安不到兩年,但是已經離開兩次,去年冬天的那次她完全不在狀況,稀裏糊塗就被徐程域帶去了北方,全程都是隨遇而安的良好心態,但今年冬天的這次,她的心中全是擔心,去哪裏對她來說其實是無所謂的,她在擔心徐程域。徐元帥域王殿下之前每次離開永安時應該都是志氣高昂被百姓夾道歡送的,但是這次卻是……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何感想。

又嘆了口氣,童雪收回視線看向瓶兒,“瓶兒,你確定了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的。”瓶兒順著簾子望出去,擱在腿上的雙手絞在一起,臉上是明晃晃的糾結。看了會兒,瓶兒突然坐到簾子那一邊,不再看外邊,臉上也由糾結變為堅定,“不後悔了,我要跟著姑娘。”

童雪放下簾子摸摸瓶兒的腦袋,“傻丫頭。”誰說先放手的就是最無情的?其實很多人的主動轉身,究其根本都是被逼無奈下的選擇。瓶兒的娘早逝,她爹很快就又娶了新媳婦,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瓶兒家的經濟條件不差,雖說不富裕但也無需她出來做下人,但瓶兒還是被後娘串掇著賣到了域王府。瓶兒的爹童雪也見過,每回來找瓶兒都是來拿錢,拿了錢就走,從未問過半句她過得好不好。可是到頭來,最先被拋棄的那個卻也是最舍不得最糾結的那個。

城門外,徐程摯早已等候在那。如今域王失勢,很多人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能來,也屬不易了。

徐程域下馬車,與他道別。

“二哥,你的事,我在父皇那裏說不上話,但是你放心,你走後陳雙的事就交給我了。”

徐程域的目光沈澱下來,看著徐程摯道:“多謝!”

徐程摯:“二哥,一路珍重。”

徐程域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多說:“回去吧。”

“後會有期。”

點點頭,徐程域又說了句,“你也保重身體。”說完,便轉身上了馬車。

見二哥放下車簾後,徐程摯過來敲了敲童雪的車廂。童雪很快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她也有話要跟他說。見前頭的馬車已經在走動了,她讓自己的馬車靠邊,以便後面的車馬能跟上。

自鄭妃的喪禮後,童雪就未見過他了,看他的臉色,應該是恢覆的不錯。

“等等。”童雪不等他說話又轉身回到馬車上,再下來時,手裏就多了一張紙,紙上有字,墨跡未幹,顯然是剛剛寫好的,童雪吹了吹,把藥方遞給徐程摯,“這是你後續需要的調理藥物。”

徐程摯接過來,上面寫的都是些藥物的名字以及服用方法時間。跟一般姑娘秀氣娟雅的字跡不一樣,童雪的字大氣端正,光看字絕不會想到這是一位姑娘寫的,他猜這大概是跟她自小就跟裴先游歷江湖有關。

“這些吃完以後,你的暖毒就徹底不需要用藥了。”

徐程摯突然問道:“如果我不吃這些會有什麽不適嗎?”

童雪搖頭,“不會。”

徐程域揚了揚手裏的紙,“那你為什麽要給我這些?”

“因為不吃是沒有壞處,但是吃了就絕對會有好處呀。你怎麽了?”為什麽她覺得他有點諱疾忌醫的感覺。

徐程摯點點頭,“唔,這樣啊,那如果我今天不來,這個方子你是不是就不給我了?”

童雪被他問得有點懵,“啊?”

徐程摯突然一笑,“沒什麽,”然後轉頭讓之秋拿了一個食盒過來,“給你的。”

童雪疑惑地接過來,“什麽呀?”

徐程摯也不回答,手往外揮了揮了,“快走吧。”

童雪抱著食盒看了看前方的車隊,是該追上去了,“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嗯,走吧。”

之秋站在王爺身後,和王爺一起目送遠去的車隊,他不解,“王爺,您為何不開口讓童姑娘留下來?”他看得出來,王爺對童姑娘的感覺不一般。

“為何要留下她?”

“……”你說為什麽啊?

“本王可以自己去。”

“……王爺你打算也去符州嗎?”千、千裏追妻嗎?

“嗯。”

“什、什麽時候?”

“現在還不是時候。”

突然前方傳來聲音,是童雪,她的半邊身子都懸在了馬車外邊,大聲喊道:“我本來是打算在路上給你寫信寄藥方的!記得好好吃藥!”

徐程摯突然笑開,揮了揮手。

看著王爺臉上的笑意,之秋覺得自己回去後該收拾收拾準備去符州的東西了。

童雪看到徐程摯招手,知道他已經聽見了,於是也揮了揮手然後縮回身子,借著瓶兒的拉力坐了回去。剛剛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他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童雪明白他的心情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因為她曾經也是一樣的人,或許受過創傷的人會格外敏感,那會兒只要哥哥稍微忽視她,她也會非常不安。不過徐程摯倒是比她長進了,原來地她即使再難過再不安,也只會默默鉆牛角尖從沒想過要大方說出來,但他至少會問出來。確實,話還是應該說出來,還是應該說清楚的。

徐程摯送她的食盒裏,是滿滿三層的飯團。童雪記起那回她把他家狗的飯團都吃了的事,笑出聲來。說來也奇怪,這些年她跟隨裴先走了不少地方,也吃過各種食物,但偏偏沒有飯團。前一次吃飯團是四歲還是五歲,她記不清了。喜歡嗎?應該也不是吧,記憶裏的她好像也並沒有多喜歡這個食物,她喜歡的懷念的應該是當時在一起吃飯團的人吧。不過,她真的很感謝徐程摯,謝謝他來送她,謝謝他的用心。

差不多午時時,他們的車隊停在了一個客棧旁,準備在這裏休整吃午飯。徐程域帶的人雖然不多,但也確實是超過了這種路邊客棧的容納量,很多人只能在外邊吃。

徐程域一人坐一桌,別的桌哪怕擠得只能坐點兒屁股尖兒大家也不願意過來跟王爺拼桌,見微很識相地把童雪趕去了那桌。童雪瞪了見微幾眼,也不好反駁,索性就回馬車上拿了之前在天牢外他還沒出來時皇後讓她轉交給他的包袱。

童雪把姜黃色的包裹放在桌面上,“這是皇後讓我轉交給你的。”

“嗯。”徐程域應了一聲,完全沒有打開的意思。

童雪沒話找話,“不看看嗎?”

徐程域看了她一眼,也沒有異議,從善如流地把包袱拿到自己面前,打開。

包袱裏只有三樣東西,一件貂皮披風,另一樣就是銀票,碼得整整齊齊的四大摞面額十萬兩的銀票,還有一樣是綁在一起的六支紅參。

童雪被包袱裏的東西震住了,確切的說是被那四大摞銀票震住了,她咽咽口水,皇後的私房錢可真多。

這三樣東西大概就是代表了一個母親對即將遠行的兒子全部的關切吧,怕你凍著,怕你短了銀錢,怕你生病。

徐程域沈默地看了會兒,又把包袱系好,放到童雪手邊,“你收著吧。”

童雪反手指著自己,“我?”

徐程域看了眼包袱又看向她,“有什麽問題嗎?”

“也、也不是。”她總不能說怕自己會貪了那錢吧。

童雪腦海裏又過了一遍那四大摞銀票,這對人性還是個挺大的考驗的。

上菜了,可能是餓了也可能是鄉間的菜更新鮮,童雪覺得很美味,但是徐程域卻很少動筷子。

“你多吃點啊,不吃飯怎麽能行。”

徐程域“嗯”了一聲,但是吃起飯來仍舊是像個想節食的小姑娘。

童雪看不下去了,又抽了雙筷子,往他碗裏夾了一大筷子的菜。

徐程域突然直直地看過來,童雪的小心肝兒一顫,訕訕道:“那個、那個皇後娘娘囑咐我讓我多、多照顧您,我、我……”要道歉嗎?

就在童雪想著要不要道歉的時候,徐程域又收回視線,低頭吃起飯來。

童雪松了口氣。

突然,徐程域又看過來,童雪緊張地看回去,卻見他的眼神又瞥向了另一盤菜。這、這是幾個意思?童雪試探著又給他夾了一筷子他瞥向的菜。

猜對了!

得到那筷子菜之後,徐程域又低頭吃起飯來。

於是,他看到哪兒,她夾到哪兒。

旁邊桌的人紛紛大張著下巴看著這一幕,連飯都忘了吃。這——是發生了什麽?

見微也放下筷子緊緊抓著知著的手,臉上滿是吃驚,王、王爺這是、是在撒嬌嗎?

知著使勁甩開他的手,你自己不會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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